第189章〇一〇长生与逍遥
紧紧困住火焰的银色圆环猛然往中间一收，所有颜色、声音瞬间消失，世界变成了刺眼的雪白。
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卫凫溪神魂中炸响，他两眼一黑，当场就晕了过去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他才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，四处一望,他还在赤龙城外的那座无名小山上，人却已经倒在了李照青幻剑术打出的深坑里。
一股股怪异的干涩感从脸颊上传来，抬手一抠，满脸都是一道道干了的血痂印子。
老者那一击的余波，跨越了无数距离，震得他神魂移位、七窍流血，差点没倒毙当场。
好不容易才爬出深坑，却迎面对上了一双漆黑幽深,如同装着整个大海的眸子。
一个着黑底赤焰袍,眼如星辰、面如冠玉的少年人，正端坐在一旁，定定地看着他。
这不是火焰倒转中出现的那人是谁？
卫凫溪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，在老者惊天一击之下，他竟然能全身而退？
“十二重楼诀，不错不错！老天还是眷顾我的，竟然让我在死之前，还能见到一位白玉京的弟子！”
少年呵呵一笑，冲卫凫溪招了招手：
“来，少年郎，我有件事要托付给你！”
“前辈只管吩咐，晚辈绝不推脱，就算暂时完不成，今后也一定竭尽全力完成！”
抱拳弯腰，卫凫溪说得斩钉截铁。
这人值得他敬重！
别看他年纪轻轻，似乎比卫凫溪也大不了多少，但看他一身修为就知道，他最少有两三百岁了,不然绝对修炼不到破丹化婴的地步。
而他的一言一行，更是让卫凫溪敬重万分。
和老者交手时，明明只要弯腰就能活命，他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低头的打算。
就凭这种慷慨赴死的意志，他就值卫凫溪一拜。
仿佛读懂了卫凫溪的心里，妙香王双眼一亮，哈哈大笑道：
“很好，没想到我都行将就木了，竟然能遇上了一位知音！”
说罢，他猛然跨步上前，在卫凫溪肩膀上连拍三下，然后又瞬间后撤，坐回了原地。
整个过程快如闪电，卫凫溪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，他只觉得眉心连热三下，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了那里，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。
疑惑地看向妙香丸,对方呵呵笑道道：
“我在你身上留了三道剑气，作为你帮我办事的报酬。金丹以下，一击必死，就算是金丹高手，也能一较长短。”
做完这些，原本还毫无异状的妙香王气息陡然变得紊乱起来。
他的气息也有深不可测的大海变成了烛照大千的烈日，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无穷的光和热。
下一刻，他身上的赤焰袍就开始熊熊燃烧，他的身体也开始从下到上一寸寸虚化消失。
“如果有一天你晋级筑基了，帮我到血河之底，告诉我被囚禁在那里的兄弟明行足一声——我尽力了，我没有违背曾经的诺言！”
“就这个，不是让白玉京的前辈为你报仇么？”
卫凫溪惊讶地问了一句声。
虽然他没听说过妙香王的名字，但对方明显是白玉京的金丹高手。
他还以为生死关头，妙香王是要他传递仇人的消息，让同门为他报仇，没想到竟然这么一句话。
“报仇，向谁报仇？杀我的夏不降老祖，还是阻我的商孔甲老祖？”
妙香王呵呵一笑，仿佛正在虚化的不是自己一样，面不改色地说道：
“不降真人明明可以将我当场斩杀，却故意手下留情，留下一丝法力护住我的金丹，让我能留下遗言。
孔甲老祖更是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，一路扶持我到金丹后期，救过我多次。
这样的人，我怎么向他们报复……”
卫凫溪听得呆了，难怪没有人救妙香王，原来向他出手的竟然是白玉京的元婴真人！
与此同时，另一个疑惑也升上心头，这妙香王和明行足到底干了什么，竟然惹得门内元婴亲自动手清理门户……
这时，火焰已经烧到了妙香王的胸膛，他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消失殆尽，原本平静的脸上陡然有了一丝迷茫。
“被收入门下时，老师就告诉我，炼气士唯一的目的就是长生。
我当时就反驳说——我当然想长生，但如果不能肆意畅快，我宁肯不要。
相比长生，我更要逍遥！”
猛然抬起双眼，他定定地盯着卫凫溪，沉声问道：
“少年郎，你说，我错了吗？”
“这……”
只是犹豫了片刻，有着前世灵魂的卫凫溪，就说出了一个与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修仙者都截然不同的答案：
“没错。如果长生要像蛆虫、蝼蚁那样卑微苟且，又或者要像顽石、朽木那样无知无觉，长生又有什么意义！
长生为逍遥，逍遥方长生，逍遥远比长生重要！”
“哈哈哈哈，哈哈哈哈！”
听到这个答案，妙香王陡然精神一振，已经迷茫的双眼陡然坚定起来，哈哈大笑道：
“好好好，我果然没看错，你是我的知音。
可惜，我没有早点认识你，可惜可惜可……”
不等第三个“可惜”说出，火焰已经彻底吞没了他的头颅。
片刻后，火焰消失，一块巴掌大小黑黝黝令牌伴随着几丝飞灰落下。
一个惊才绝艳，年纪轻轻就位置金丹圆满的高人就这么湮灭消失。
长叹一声，卫凫溪抬手一指，这片地面不断翻腾，将飞灰和令牌深深掩埋到地底。
抬手摄过一块巨石，并指如刃，在上面飞快写下几个大字——白玉京弟子妙香王之墓。
其实，他很想看看那块令牌有什么玄机。
那股怪异的火焰下，妙香王的法袍法器全都化为飞灰，偏偏那块令牌却毫发无损，要说他一点不好奇，那是不可能的。
但前世的道德观和对妙香王的敬佩，让他很快掐灭了这个念头——恩怨各有分：
要是赵亭玉那种货色，死后的东西就是他的战利品，不用有任何犹豫。
但妙香王和他无怨、却有恩，他临死前没有送给自己，自己就不能动他的遗物。
墓碑落下，卫凫溪躬身一礼就准备离开，一个冷漠的声音猛然在他头顶响起：
“黄口小儿、无知无畏，倒有几分真性情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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