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天已经黑了。
苏照雪趴在床上看手机，北京时间从“23:59:59”跃到“00:00:00”。结婚纪念日过去了，她的丈夫没有回家，也没有给她任何一条消息。他们的聊天界面仍停留在她温驯的一句：“我做了菜。”这句话后本该有一句“等你回家”，她斟酌再三还是删去，改成一张照片，他们家的餐桌，暧昧的烛光，和满桌他爱吃的菜。
苏照雪已经很习惯了。他们俩的短信，一直是她的独角戏。
手机“嗡嗡”地震了两下，联系人“赵太太”给她发来一条消息：秦怡离婚了，她丈夫家暴。听说她带着孩子来C城了。
苏照雪把手机丢开，从开着的窗看外面，想了一会。赵太太是谁？不记得了，她一向厌烦交际的。总之是想看热闹或给她卖好。
但秦怡她记得，那是苏照雪少数记得的几个名字之一，属于她丈夫的白月光。
苏照雪倦倦地叹了口气。
她从前最喜欢在外面撒欢了，但现在从屋子里看出去都嫌累。
她一直不快乐，大家都知道她不快乐。
苏照雪几乎拥有一切别人求而不得的东西。惊人艳丽的美貌，宽容的高知父母，俊美且有权有势的丈夫……
但她的丈夫厌烦她。
苏照雪的丈夫，是她倒贴来的。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。
少年时的苏照雪性子独。小公主芭蕾跳得漂亮，腰板总是挺直，看人时下巴抬起，狭长妩媚的眼尾不耐地往下微微一压，美极了也骄纵极了。
就是这么眼高于顶的小公主，对隔壁班那个满身寒酸的穷小子一见钟情。
穷小子叫宋珈，孤僻冷漠，但脑子聪明，长得十分俊俏。穿着洗到发白的衬衫和长裤，吃着馒头就白水，回回月考甩开第二十万八千里。
小公主给穷小子带饭，给穷小子送花，给穷小子买衣服，被穷小子当众皱眉骂不知检点还卑微地低头道歉。全校轰动。
但穷小子却有置若罔闻的本事，一置就是十年整。
十年过去，穷小子考上顶尖的大学，俊美且过于聪慧，成了风云人物，又创业当上“宋总”，是被仰慕的人中龙凤。小公主跟在他身后进进出出，予取予求，逆来顺受，成了人尽皆知的舔狗。
第十年，宋珈创业失败，破产负债，苏照雪四处奔走筹钱，最后带着五百万上门。
宋珈眸光晦暗地看了她许久，接过支票，冷冷道：“回去拿户口本，明天领证。”
苏照雪就那么成了宋夫人。
宋珈有手腕有能力，失败一次后又有了万分的谨慎，重新创业，很快变成了商界新贵，又从新贵成了众人提起时谨慎又敬畏的“宋先生”。
他是商界里难得男女关系不混乱的大佬。但所有人都知道，他并不在意家里那位夫人，不止不在意，甚至厌恶。宋夫人只是个担着名头的牌坊。
所有人也都知道，宋先生有位白月光。
白月光只是清秀，性格也平常，不如苏照雪漂亮气质好，若和苏照雪站在一处，除了宋珈，谁也没法从艳色旖丽的苏照雪身上移开目光看她。
但她来得巧。苏照雪遇到宋珈前很久，她已站到还一无是处的宋珈面前，笑盈盈对他伸出手。午夜的黑暗窒闷实在可怕，于是纵然第一缕月光寡淡，也还是硬生生盖过热烈的朝阳，永恒皎洁地盘亘在宋珈心上。
宋先生多年洁身自好，就是为了那片白月光。
当年苏照雪和宋珈结婚时，秦怡姗姗来迟，含泪敬宋珈一杯酒，转身就坐上飞机离开C城，回到十八线小城镇的家乡，相亲，结婚，生子。
婚礼当天晚上，苏照雪独享了婚房的双人床。
从记忆中抽回思绪，苏照雪爬起来，趿着拖鞋下床，打开冰箱找了半天才想起来，宋珈不喜欢她喝饮料，她已经戒了。
苏照雪站在空荡荡的冰箱前给宋珈打电话。
电话那边乱哄哄的，有女人的啜泣，有孩子的哭声，还有隐隐约约不明显的车流鸣笛声。
这实在是太新奇了，他喜静，很少会让身边那么嘈杂。
但苏照雪没管这些，她只是叫了一声：“宋珈。”温顺的，柔软的，眷恋的，“我好想你啊。”
那边似乎沉默了一瞬，男人的声音冷肃寒凉，十足十的拒人千里：“今晚不回去。”
苏照雪怀疑，要不是教养所限，他会直接挂了她的电话。
但她今天并不想当一朵乖巧贴心的解语花，软着嗓音：“你不在，睡不着……”
刻意拿捏腔调的嗓音像含化开的清茶糖壳，琥珀蜜液汩汩流出，隔着电话也氤氲出幽幽的香，天下恐怕没几个男人能拒绝这样动人的撒娇。
电话那头，宋珈冷淡地历数家里助眠的东西：“智能音响可以播白噪音，酒柜有红酒，书房柜里放着褪黑素。”
这样不解风情的剧情早已在他们俩之间上演过许多次，苏照雪毫不意外：“一个人在家，我害怕。家里好黑，会不会有鬼……”
电话那边突然响起玻璃摔在地上的声音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女人急促的惊叫。
宋珈立刻打断苏照雪的话：“害怕就去找保姆。”挂断电话之前，他严肃地说，“苏照雪，别闹。”
苏照雪拿着被挂断的手机，踱步回卧室。刚刚电话背景音里啜泣的女音和那声让宋珈匆匆挂断电话的惊叫，音色真是像极了秦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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