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照雪拦在裴盛面前，叫他：“裴盛。”
裴盛面无表情地看她。
苏照雪坦然同他对视。
以裴盛的声名和业内地位，平素恐怕少不了遇见什么毛遂自荐的明星演员。
大抵是把她当成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明星了——其实若以事件而论，除了苏照雪不是“小明星”，其他的倒也不能算错。
她上前一步，微微仰起头，细致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。
仰视是一个很考验颜值的观察视角，很容易暴露缺陷，十分的美色也要变作七分。
但这男人真是五官过于优秀，即使这个角度，也是模板一样的好看，挑不出什么毛病。
非要挑毛病的话，大抵就是嘴唇过于薄了，显得很不好说话，但衬着他的傲气，又十分妥帖。
眉头紧皱，勉强对她投来视线，也遮不住天然带着的，居高临下的不耐。
这是种苏照雪很熟悉的眼神。
天才她经历过太多了。
不论性情如何，他们往往共有一个毛病：骨子里就透着不将普通人当人的傲气。
过大的智商差距，有时会让天才们产生，他们与普通人并不是一个物种的错觉。也或许不是错觉。
温柔的天才或许会对普通人多些耐心，疏离的天才也可能会理都不理。
总之人怎么对狗，他们就怎么对普通人。
苏照雪有阵子很爱勾引这类人，尤爱不动脑地勾引，对他们步步紧逼，让他们最后不得不痛苦地承认，自己爱上了一个胸大无脑的漂亮蠢货。
在现代安分太久，看到裴盛，她心底隐隐约约有些蠢蠢欲动。
她重新叫他：“裴导。”声音妩媚，像熬化开的琥珀蜜。
裴盛眉眼纹丝不动。
苏照雪笑吟吟，娇软地说：“久仰大名，您的《绝代佳人》，我很喜欢。”
她并不遮掩自己在刻意拿捏嗓音，过分的柔软甜腻，像些网红或者小明星，手段低劣地卖弄风情。
唯一不同的地方或许在于，她实在有值得卖弄的风情。
男人漆黑的眼眸暗了一瞬，开口的声音却冷漠：“你想演我的戏？”
苏照雪压根儿不知道裴盛正在筹拍什么剧，应得倒毫不犹豫：“是呀。”活脱脱一个掂不清自己份量地位的小明星。
裴盛的目光在苏照雪脸上转了一圈，像挑剔一块猪肉的肥瘦，或者是评判驴子的牙口。
总之不像在看人。
他的声音带着讽意：“五官还行，但不够深邃，在大屏幕上只会扁平。气质还行，但偏向过于明显，可塑性又弱，简直鸡肋。身段还行，但上镜胖三分，摆在镜头下面——”轻微地一声嗤笑，“我可没打算拍杨贵妃。”
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姑娘，这时候恐怕都要羞愧尴尬至极，掩面大哭跑开了。
但要让一只狐妖，拥有人类的羞耻心，也太有些为难她。
她只偏了偏头：“所以？”
苏照雪逼近一步，裴盛下意识后退避开，回过神来，因着刚才近乎示弱的动作，很有些不悦：“什么所以？”
苏照雪又上前一步，裴盛这次没再后退，腰背挺直地站着，冷冰冰地看着她。
苏照雪再逼近一步，裴盛仍然不动，两个人已经离得很近，从旁边看，几乎要贴在一起。她几乎可以感受到男人炙热的温度。
苏照雪的手按到裴盛胸前，感受到肌肉一瞬间绷紧。
“所以，”她仍含着璨璨的笑意，“我这么差，你怎么还在这里？”
裴盛：“……”
一瞬间，她手下平稳的心跳，激烈地鼓噪起来。
她的视线在男人陡然艳红的耳根上流连片刻，手慢慢上移，抓住了他的领带，而后一寸一寸地往下拉，让这个很是看不起她的男人，不得不随着她的动作，俯下身来。
“裴导。”她贴到这个男人耳边低低地逼问，蛊惑的热气吐在他颊侧，“让不让我演你的戏？”
“……”
“咣”的一声，裴盛手里拎着的猫包落在了地上。
裴盛猛然醒神，推开苏照雪，往后连退了几步。
他不看苏照雪，垂眼整理褶皱的上衣。只偏偏不碰刚从苏照雪手里解脱的领带，仿佛上面有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。
苏照雪哂然。她看了裴盛一眼，转身就走。
一步、两步、三步……八步、九步。
背后突然响起裴盛的声音，他恼火地、不情不愿地问：“……你要演哪个角色？”
苏照雪笑了：“我要演你刚拍完的那部戏。”
裴盛当然不会答应。
片子已经过了审核流程，各大院线也都商议妥当，即将上映。
这时候召回影片，赔钱赔人脉，岂止是千万级别能打住的损失。
这是疯子都不会做的事情。
但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，或许是因为某种莫名奇妙的，见她失落就烦躁起来的心理。
鬼使神差地，裴盛答应她，租一天之前的片场，让她穿一穿同样的戏服，帮她拍下来。
进片场之前，裴盛还在半点不留情地给她浇冷水：“这角色，历史上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，配的戏服是白色素淡的款，你这种艳俗的女人穿上，是要演个四不像吗？”
“不食人间烟火”，是那位千古明君在密札中亲笔写下，自然完全可信。
苏照雪不知现在这些人是如何理解这个形容，但她以她对当年的了解，这句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。
她不吃饭。
那年岁的饭真是要多难吃有多难吃，苏照雪大多数时候辟谷不吃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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