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请吴太妃入内说话。”如意按捺情绪眼睁睁看着嬴登和文太后在宫中作天作地, 等的就是让事情一口气爆发, 如今吴太妃已经不负所望的来到中正殿外，他又怎么会错失良机。
如意面色沉沉, 眼神透着一丝疑惑、一丝好奇却并不焦急，让偷偷朝他脸上窥探的明相松了一口气。
明相觉得，无论其中是否有今上的手笔, 只要不是吴太妃前来不是诬告陷害就好。
吴太妃被宫人搀扶着, 进入大书房时神色之中颇有怨忿之态。
她不悦的沉着脸，不断拉扯清洗次数过多而颜色不够鲜亮的宫装，视线与朝臣相接的瞬间下意识别开脸, 再去扶头顶插满的金簪, 甚至再抬头的瞬间, 凝望小皇帝的眼神都充斥着不满。
朝臣看着吴太妃的作态，心中恍然意识到今上的节俭不但为大司农在国库里省了大笔钱粮, 也让宫廷之中没有儿女依靠的老宫妃们的日子一落千丈。
哪怕陛下给太妃们的待遇没掉到四菜一汤, 每季度两身新衣裳，恐怕她们也过不上以前山珍海味随便点, 布料送到手里不喜欢就裁了做窗纱的日子了。
陛下可不就跟文太后一样，都是老宫妃们的眼中钉、肉中刺么!
“地上凉, 拿个垫子给太妃。”鲍澄发觉吴太妃一点没有行礼的意思，朗声开口。
他平日沉默得近乎哑巴，一开口却直指重点, 让朝臣们心里点头, 在明相给永安帝寻来的四名侍读之中最先认可了鲍澄的政治觉悟——丢什么不能让君主丢人, 没什么不能让老板没面子。
中正殿内服侍的宦官立刻捧了个厚垫子，规规矩矩摆在吴太妃面前。
纵使吴太妃一番大闹想要对年幼的小皇帝摆庶母的谱，当着一众朝臣的面也得咬牙跪下去。
“妾身拜见陛下。”吴太妃俯身行礼，微躬的脊背拱起一道分外优美的弧线，即便有些年岁，仍旧能从轻盈的身姿上看出她年轻时的风华。
“太妃请起。无极宫中不得吵闹，但听庶母的话似乎有大事想要对朕禀报。这次便算了，日后再犯，朕必会严惩——有何事，太妃请讲。”如意点点头，略过吴太妃硬闯无极宫的事情，开门见山的问起重点。
吴太妃又摸了摸鬓垂珠的金钗，整理情绪后，开口道，“陛下节俭，后宫衣食顿减，吃得连过去赏给宫奴的都不如。妾身从小没受过苦，过去也不知此事，对着送上来的膳食很是不满，在后宫大闹。此事不是秘密，想必诸位皆知，心中说不定还曾讥笑妾身张狂。但后来，妾身得知陛下并未苛待妾身等人，只是勤俭后也收敛了作态。”
话到此处，吴太妃微妙的停了一下，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讥讽之态，“文太后儿子犯下不孝大罪而离宫，她说自己深宫寂寞，把我们这群老对手都从龟鹤宫起出来，让我们迁到凤鸣宫去作伴。呵，作伴，恨不得对方早死的关系，有什么可作伴的。不过太后懿旨不可违背，妾身愿不愿也去了。真是不去不知道，太后宫中侍人说漏嘴了，原来陛下没将臣妾的衣食降到宫婢同等，原来太后她每日仍旧可以花费几万钱吃喝……”
吴太妃长长的指甲扣在自己手背上，在上面留下深深的指痕，咬牙切齿道：“妾身过得清苦就当是为先帝守节了，但凭什么文太后欺上瞒下，克扣我等！请陛下严查此事！”
大书房中老臣听过吴太妃的禀报，神色莫名，视线都止不住往文太尉身上落。
——永安帝从不曾下旨减低太妃们的待遇，偏偏太妃们过得与永安帝一般简朴，那么钱到哪儿去了？
明相满是沟壑的老脸几乎拧出蝴蝶结来，忽然问：“宫里银钱归谁管？”
永安帝看向身侧的福寿，低声说：“请内侍监过来回话。”
福寿应声而去，大书房一下子静了下来，诸臣视线频频扫向小皇帝，他们心里都知道所谓“内侍监”不就是深受帝王信重的朱鸾微么！
要是事情真和朱鸾微有牵扯，小皇帝会如何处置？
这群老臣想到小皇帝至今拉拽着朱鸾微不肯放他出宫，心里就没底，生怕小皇帝自己践踏掉亲自画下的规则。
他们可都注意到了，平时通传叫人这种事情，都是福寿走到大书房外，交代给小太监去跑腿，但这一次是福寿亲自跑的！
大书房里安静得让人心情憋闷，明明才刚用了一炷香的时间，可老臣们都觉得时间分外难熬，倒是高居龙椅上的小皇帝表现得十分沉稳，看不出丝毫急躁之色，越发让臣子拿不准他是对内侍监的人品能力太有自信，还是早就打定主意了，哪怕对方真有问题也要包庇到底。
门外终于响起脚步声，老臣们精神一振，顿时坐直了身子，忍不住探身向外瞧。
呦，怎么身后跟了四个捧着书册的内侍？
“陛下、诸位，”朱鸾微拱手为礼，回身示意内侍们将捧来的账册一一下发，直接说起此事，“下臣接手内侍监不足半月，许多事情尚未理顺，有不足之处诸位见谅。今日传唤臣下上殿，为的是太妃们的待遇问题。下臣前几日正好问过此事，此事并非内侍监负责，供应太妃们膳食、衣料的钱款和小厨房走菜都是太后用的凤印。这些账本上有记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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