愤怒的咆哮声中，仅剩下一个念头。
细微的刺痛自手心处传来，随后的1秒中，深棕色枪柄下方，原本带着褐色包浆的原木托底，忽然极速蠕动，从中窜出一根根纤细的猩红骨刺。
其中，一半骨刺呈左右开花状，自手指缝隙间相互穿插、弯曲、合拢，自上而下排布到手掌的每一寸皮肤表面，旋转、包裹、收缩，如同瞬间织成的红色手套。
另一半骨刺则沿着手套向后蔓延，直至手腕处方才停息。
密集的疼痛自手掌各部位传来，伴随着淡淡的虚弱感。
“这感觉……它在吸食我的血肉吗？”
罗格心中升起明悟。
随后，他收敛嘶吼，坚定地扣动扳机。
咔！
细微的声响，似乎冲破了冰鬼群的嚎叫，也破开了独角兽的嘶鸣，准确地落在罗格、托力，以及骑士冰鬼，三者的意识之中。
一瞬间的失聪。
罗格看到冰鬼骑士缓缓低头，蓝色火焰掠过正在凝聚血色漩涡的枪口，落到自己脸上，仅剩的骷髅牙齿微微开合，说了些什么。
下一秒。
轰！
枪声终于响起，或者说，早就已经响起，只是这一瞬才破开音障，落入他耳中。
后坐力不大，只是让手腕微微晃动分毫。
罗格没看清那颗子弹是如何射出枪膛的，即便有着变异黑熊力量的加持，也窥不见分毫。
托力更是如此。
他们能看到的，只有突然倒飞腾空，骨骼断裂的骑士冰鬼，以及侧身弹起，近乎拦腰斩断的巨大独角兽冰鬼。
那双即将落下的后蹄，终归没有踩踏到罗格身上。
能够战胜异常的，只有更加异常的玩意儿！
他赌对了！
咚！咚！
重物砸地的声音闷闷响起，之后，便再无一丝动静。
看着天空中缓缓消散的纤细红线，罗格仿佛忘却了疼痛，抬手看了眼已然残缺的右臂，忽然一声低笑。
“呵，呵呵，哈哈哈！哈哈哈哈！”
身体的虚弱感不断涌出，伴随着淡淡眩晕，是贫血加过度劳累的表现，但感受上，变异黑熊的力量应该还剩二分之一左右。
身体开始发热，伴随着体表的淡淡白雾，失去的血肉开始弥补，与此同时，右眼的异色缓缓褪去，视野恢复正常。
近乎癫笑着起身，他身形踉跄，却始终紧握火枪，站直身躯。
右臂断开处同样开始冒出白色烟雾，伤口不断蠕动，皮肉滋生，血管自发形成新的循环，片刻间便已经止血，而那份赊来的力量，也在须臾间，只剩原来的1/4。
但他对此，却毫无反应。
罗格不断打量着四周，近乎蔑视地扫过一具具残破腐烂的冰鬼，以及天空中，那群嘈杂纷扰的乌鸦。
最后，看了眼那圈仍旧在燃烧却逐渐减弱的蓝色火焰，这才将目光投向身旁不远处恢复原样，骨架破碎，已然失去反抗能力的骑士冰鬼。
那点带着疯狂意味的笑容，也终于彻底消失。
他缓步向前，一脚将生锈长剑踢得远远的，于对方两米外站立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将自己彻底逼入绝境的怪物。
骑士冰鬼亦是扭头看向他，眼眶中的幽蓝火焰轻轻摇曳，几近熄灭。
“你说错了。”
罗格低声开口，直视那张挂满碎肉的腐烂面孔。
“我并不强，所以才会被你，轻而易举地斩断一半胳膊。骑士，你得知道，我只是很想活下去罢了。”
闻言，骑士冰鬼张合牙齿，无舌口腔颤颤巍巍，艰难吐出略显沙哑的低沉男音：
“我……我并不想的！很抱歉，年轻人。”
“因为恶灵吗？”
罗格低声问道，语气平滑冷淡，却不带仇恨，仿佛突然忘记了眼前邪物与他新结的断臂之仇。
“是！我刚刚……控制不了太多！”
“控制不了太多，意思是能控制一部分，所以这场一对一比试，其实还是你的刻意作为？”
疯狂过后的冷静，让他想到了很多。
没错，若最开始便真是恶灵操控着骑士的身躯，又何必玩那种吃力不讨好的1v1把戏？
他曾下意识归咎于“骑士荣耀精神”，但回头想想，恶灵又有哪门子的荣耀。
所以眼下，相较于报仇解恨，搞清楚这方面的情报，增加继续活下去的资本，无疑更加重要。
“是！那样我……才有规则！而它……想围杀你！”
“你是想说，这场决斗，其实，还是你救了我？”
“不！只是一个……机会！我需要……帮助！”骑士冰鬼缓慢说道。
“如果是其他人，同样也会获得一次机会吗？”罗格则注视着那双蓝焰，继续问道。
“不，需要感知……强弱，不能浪费……机会。”
它看着罗格，再次道出了那个评价：
“而你……很强大。”
微微皱眉，罗格斟酌着询问：“强大？我猜你之所以这么说，是因为那本书吧？你知道它是什么？”
“不……知道，但它在你身上，让我感到了……忌惮。”
含糊其词的答案让罗格稍稍沉默，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刨根问底，看着越发暗淡的火苗，他心知，对方的时间确实不多了。
“制造决斗机会，会消耗你自身的力量，是这样吧。”
“没……没错。”
“好的，最后一个问题？”罗格看着眼前的骑士：“你想让我怎么帮你？”
他其实想说回报，但想了想右臂，到嘴的话顿时消散。
听到这话，骑士冰鬼眼中火苗陡然翻腾，同一时间，四周火焰亦是重新升腾，而它张开嘴，却停在原地，说不出下一句话。
看着宛若回光返般不断翻滚的火焰，罗格双眼微眯，抬起左手，枪口对准对方额头。
终于。
“它……它现在……很虚弱，已经被我……封锁在身体里了。”
骑士冰鬼艰难地抬起头，眼中火焰重新回归平静，却在说话间微微颤抖。
“年轻人，求你帮我……杀了它……还有我！无论如何，不要让它……逃出去……继续害人了！血色彼岸能够……打击……灵魂，它和我的状态……再有一枪，就足够了！”
“……”
听到这个请求，罗格短暂沉默。
不知怎的，这一刻他竟从那张早已干枯腐烂的脸上，看出了一丝哀求意味。
而事实上，即便骑士冰鬼不说，他也会这样做。
可经对方说出来，却又让他心中升起一股，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……
沉默之后。
罗格终归还是轻轻颔首，语气依旧平静：
“嗯，明白了，我会帮你的。”
得到回应后，骑士冰鬼则缓缓塌下身躯，看起来如释重负。
他望着夜空，合拢的牙齿再次张开，回以相同致意：
“谢谢。”
声音沙哑低沉，几似幽魂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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