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辆马车引起的恩怨。
裴炎做地方官时，钦差莅临，地方官都该孝敬孝敬，根本不敢有忤逆的行为。
他一直就是这样做的。
这次出京，裴炎还是打听了一下，知道王家在归良算是巨富之家，虽然有吏部左侍郎在朝廷立杆，私底下的做法，就是吏部左侍郎也不能例外。
裴炎也清楚，王家想借朝廷的手，为他家制造的双轮双铧犁正名，也好攫取更大的利润。
这种事，想必王家不会吝啬。
含蓄问两句，被王素忽悠了，心情自然不痛快，就想泄泄火。
只是没想到，王家人居然提前做了准备，直接抢先送去京师双轮双铧犁了。
追回献给陛下的双轮双铧犁……必须自己定论才能使用，但绝对不能包括陛下。
裴炎也骑虎难下了，倒是郑炎雄是个好人：“裴大人，此地正好有农夫使用双轮双铧犁耕田，不如大人就在此处先行勘察一番如何？”
两位钦差瞪眼，作为原本也属于钦差的巡抚，郑炎雄不能一直看热闹，得缓和气氛。
“就有劳郑兄安排！”
说着还扭头看看王素，斗志昂扬。
王素只是撇撇嘴，耸耸肩。
“九叔公，侄孙孟浪了？”
“无妨！跳梁小丑而已！”
有些事本来是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都过去的，真要是裴炎出幺蛾子，别说王家如此庞大的势力，就是郑炎雄这寒门出身，也敢怼回去。
希望裴炎裴少卿能收敛点吧。
若能收敛，裴炎一开始就不会张扬。现在被王素一句一句的憋回去，说不出话放不出屁，怎么可能就此罢休？
看上去并无异样，裴炎还真的带着笑脸跟田地里的农夫交流，挺有亲民的觉悟，忍受着怒火，倾听着在场所有人对王家的恭维和赞扬。
“鄙人虽然致仕八年，好歹是官宦之家，认得大人是钦差莅临，想必是代表朝廷来勘察的……以鄙人看，此双轮双铧犁的效果确实惊人，乃是真正造福万民之物！”
“大…大人，老汉虽然不算大富之家，百十亩的耕田还是有的。多年耕做，田土疲惫，须深耕细作，此双轮双铧犁算是解了老汉燃眉之急……”
“每年一头牛一台犁，最多一天耕做两三亩……大人，您也看到了，就这双轮双铧犁耕做，一天怎么都能翻地四五亩，还是深耕！”
其实不用问，裴炎也是懂农事的，放眼看过去，已经彻底清楚，自己想要在双轮双铧犁的效果上做文章，已经不可能了。
况且，王家人抢先送到京师的双轮双铧犁，陛下肯定能亲眼见到效果……不甘心呀！
自始自终，在田地里，裴炎都没说一句话，不表态，听到的赞扬越多，脸就阴的越沉。
“王老大人，不知这双轮双铧犁的作坊在何处？本官需要勘察！”
吃鸡蛋居然要找到母鸡！王素又准备怼回去，王定坤先开口了：“请裴大人移步！”
“别找麻烦，先把他安稳的送走再说。”
“五叔，是我找麻烦吗？”
“不管怎样，你尽量别还嘴了，先把这事过去！”
“我也是……”
“滚蛋！少给老子提钦差！”
硬把王素的废话堵回去了。叔侄俩的这交锋，让知府和郑炎雄看得心旷神怡。
特别是王素那委屈的小眼神。
“哼！五叔，这种人若不能压死，你就等着他咬人吧！”
“不至于，简之，双轮双铧犁的效果只要长眼睛就看得见，再说咱们这边已经送去京师两台，这裴炎就是想弄事，他也弄不出来！”
郑炎雄也是这样的观点，既然裴炎在田间地头说不出毛病来，去作坊又怎样？
至于偷艺……别说没有冶炼工艺提升出产的钢材，就是有，没有王素规定的那些角度和摇杆方法，也是白瞎。
果不其然，在双轮双铧犁的作坊，裴炎看了个寂寞。
“确实是造福万民的幸事！应该受到万民敬仰！”
裴炎这算是下结论了，只是王素却感觉到这孙子有浓浓的阴谋味道。
“老大人，您也是在朝廷六部九卿任过职的，敢问老大人，如此万民敬仰之事，岂是一家一姓敢承受的？”
“我大盛朝，能让万民敬仰之物事，唯有陛下，唯有朝廷！”
“经过勘察，本官以为双轮双铧犁的效果名副其实，确有造福万民之能！是故，本官以为，此物当朝廷工部、将作监操持为善！”
这番话惊讶的不止王定坤，在场所有人都被裴炎的无耻惊讶了。
大盛朝何时有朝廷抢占民利的先例？除非犯下逆反大罪，被朝廷抄家。
就这样义正言辞冠冕堂皇的夺取世家家业的，大概这裴炎是第一个。
“哈哈哈哈，裴大人言之有理！听闻裴大人出身江南，家有织机五百，织工无数，常承揽宫内绸缎用度，是否也有意奉献于朝廷？”
“巡察使，不同，大不同！老夫家中织机，并无革新，江南诸道，玉老夫家中雷同者无数。敢问巡察使，尔敢让江南诸道织户全部归朝廷？”
“那是不敢！别人并没有说一些无根无据的废话，王素与人无冤无仇，做不出抢人家业，断人传承的恶事来！”
王素接茬，就是王定坤这时候也不再拦拌了。
名头都是钦差，对位正好。乐对于王家，王素又是小辈，即便说僵了，也有缓冲的余地。
当然，面对裴炎如此无理的说辞，王定坤也懒得虚以委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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