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菀才踏进老夫人院子，冷不防一道影子兜头劈下，遮住晃眼的夕阳，她的目光便怔了怔。
眼前人逆着光，看不清面容，只知其身姿挺拔。
徐婆子自是认得连奕，笑道:“大郎回来了。”
余菀听到这字眼，呼吸就莫名地一窒，头皮也微微发麻，面上尽量保持镇定，随着徐婆子弯身，给连奕行了个礼。
连奕的视线从余菀身上收回。
徐婆子直起身，又道:“老夫人专等大郎回府呢，这便进去吧。”
连奕微一颔首，迈开长腿，转身而去。
徐婆子领着余菀在后边，行至老夫人所在的正屋前，徐婆子让她在廊下稍待，自己挑帘进了屋。
余菀咬着唇，越发焦躁不安。养伤的这十几日，老夫人日日让人去她那里，或赏衣裳，或赏补品，昨日刚能下地走路，就让她过来了一次。
老夫人看她比之伶俐之人多出稳重，较之沉静之人多出灵动，心里满意，问了她年龄和家里人的事。
余菀如实答了。
老夫人已经着人仔细查过她了，看她家里没人，心里倒是满意，这种无亲无挂的人有了高枝可栖，必会尽心尽力。
昨日，老夫人赏了余菀两样首饰并一套时下流行的衣服，余菀却不敢接，才要说些折煞的恭维话，再顺道提赎身之事，那徐婆子忙不迭地催着她谢恩，她依言谢过后，紧接着又听说连锦芙小娘子过来了，老夫人便让她先回去养着，那赎身之事就没说出口。
自上次见老夫人才过了一日又让她过来，今日还赶上大郎回来，这着实令余菀惶惶。
李述起初还在纳闷老夫人的近侍徐婆子怎会特意领着个小婢女过来，更是慢声慢语地提醒她仔细脚下。也不知怎么的，脑海中忽而就蹿出上次二郎生辰宴，老夫人提到过给他家郎君选侍妾的事。
他在一旁看着死死攥着手的余菀，首先想到的是这小婢女才刚与大郎见面，又是欣喜又是激动。也是，大郎才貌双绝，一个小婢女有给大郎做侍妾的福气，怎会不欣喜？又说大郎位高权重，那些个官员述职时都紧张，何遑一个小婢女！
屋里，连奕给老夫人请了安，看老夫人面容上挂着笑，便道:“让儿子来猜猜，娘专程叫儿子回来，是有喜事。”
“自然是有喜事。”老夫人抚掌道，“上次你二弟生辰晏，我看着王家的四娘不仅容貌俊俏，且是端庄识礼，便与她母亲多说了几句话。前几日，又邀她母亲来过一次，还询问了那小娘子是否许了人家。”
连奕仔细听着。
“大约是那位夫人也看重咱们家是忠厚人家，一提这个，面上喜色尽显。”
连奕道:“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要吃二弟的喜酒了。”
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，其后又道:“还有一事，上次你回家专门跟你提到过，娘不能食言。”
虽说老夫人拿不准她长子心思，可也是不疾不徐地道:“咱们边用膳边说。”
连奕开口了:“才刚回来时，见着小妹她……”
“她贪玩，同小姊妹约好了去骑马，老早便用了膳，今日怕是又得临到就寝时方能回来。天黑倒不怕她出什么事，别是脾气上来给我惹事才好。”老夫人道，“我已让人仔细看着了。咱们用膳就是。”
余菀在廊下候着，眼瞅着端着铜盆和手巾的婢女规矩地进了屋，紧接着有送膳的人进去，心中越发不安。
不多时，徐婆子挑帘出来，低声嘱咐她:“稳重些，莫要失了礼。”
余菀微怔。
“来吧，有一番大造化等着你哪。”
她在狐疑中被领进了屋，随即手中就多了一壶酒。她立于屏风旁，随着徐婆子目光看去，老夫人和连奕各设了一张食案，膳食也不相同，听老夫人口中之言，大郎的膳食是她专门吩咐膳房依着他的口味单独给他做的，皆是余菀从未见过的珍馐。
“一会儿你去侍奉大郎用膳。”
徐婆子说罢，就先余菀一步而去，她走到老夫人跟前，笑意满面地道:“老夫人非说要吃酒，咱们也不敢扫了您的兴，只是您身上才好了，今日吃一杯就好。”
“一杯就一杯。”老夫人催促道，“也给大郎上酒。”
余菀反应过来，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走，可双腿却如同灌了铅，走得极慢，到了连奕食案前，微顿了下，方跪坐下来，提着壶给他倒了酒。
母子俩一起吃了一杯酒，老夫人搁了酒杯，缓声道:“家中换了厨子，你尝尝那道炙羊肉还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？”
炙羊肉就在余菀跟前。她神情紧张，时刻注意着这屋里的气氛，闻声后，便敛目执筷，给连奕碗中夹了一块炙羊肉。
素白手腕，纤纤玉指，赏心悦目。
连奕就明白老夫人专程叫他回来的意思了。那日与她雨中相见……这小婢女模样清丽，看着不心堵。与其让老夫人一趟又一趟地叫他回来，他再耗时耗力地看其他婢女，还不如今日就收了她。
他夹了肉入口，齿舌生香，面上也浮了喜色，道了句:“能端到娘跟前的，自然都是好的。”
老夫人也听明白了，欢笑道:“你倒是会说话。”
连奕看余菀闷不吭声，想起他跟他娘提过择人的要求，今日这小婢女竟能一个字都不吐，与那些营妓或是故意卖乖的婢女大不同，倒真是……合他心意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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